- 高翊骞 的博客
《心瘾》第二章
- 2025-10-8 20:55:46 @
心瘾・第二章
急救室的冷光灯亮得刺眼,把白色的墙壁照得像块冻住的冰。苏晚躺在病床上,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青的阴影,嘴角还留着最后一丝浅淡的笑意 —— 那是她晕过去前,听见陆时衍说 “带你去看江景” 时,下意识弯起的弧度,仿佛只是累极了睡着,下一秒就会睁开眼,笑着喊他 “陆医生”。 陆时衍跪在床边,膝盖抵着冰凉的瓷砖,寒意顺着裤管往上爬,可他浑然不觉。他双手握着苏晚的手,她的手已经凉透了,指腹的薄茧还在 —— 那是她以前在超市兼职打包,又要给晚归的他织围巾磨出来的。他拇指反复摩挲着那处茧子,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晚晚,别睡了,我们说好要去看日出的,你忘了吗?” 监护仪上的直线还亮着,“嘀 ——” 的长鸣声早已停了,只剩下仪器散热风扇的轻微嗡响,在安静的急救室里转着圈,像根细针,一下下扎在人的心上。护士小张端着托盘走过来,托盘上放着一块叠得整齐的白色盖布,她站在离病床两步远的地方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陆医生,时间差不多了,我们…… 该给苏小姐盖上了。” 陆时衍没动,头埋在苏晚的手边,额前的碎发垂下来,遮住了眼底的红。“再等等,” 他的声音闷在臂弯里,带着潮湿的水汽,“她还没看日出呢,她最喜欢太阳刚出来的样子,说像揣了颗暖烘烘的糖在怀里。” 小张的眼圈瞬间红了,她想起上周在走廊里撞见苏晚的场景:苏晚靠在墙上,手里攥着止痛药盒,脸色白得像纸,却还笑着跟她说 “麻烦你帮我跟陆医生说,我下次再复诊”。那时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心脏不舒服,没想到…… 她把盖布轻轻放在床头柜上,又从托盘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护手霜 —— 是苏晚常用的柑橘味,上次苏晚落在诊室,陆时衍一直收在抽屉里。“陆医生,这个…… 给苏小姐带上吧,她手容易干。” 说完,她转身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门。 林溪站在急救室门外,手里攥着那杯从苏晚家楼下早餐店买的小米粥。粥早就凉了,杯壁上凝着一层水珠,顺着杯身往下淌,打湿了她的袖口。她看着门上玻璃里映出的那个蜷缩的背影 —— 陆时衍的肩膀垮着,白大褂上还沾着苏晚的血,像朵暗红色的花,在白色布料上格外刺眼。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时衍,那个在手术台上能连续站十小时、连手都不抖一下的顶尖心外科医生,那个在病房里会蹲下来跟小朋友说 “别怕,叔叔帮你把坏东西拿走” 的温柔医生,此刻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孩子,连站都站不起来。 急救室里,陆时衍的手指轻轻拂过苏晚的指甲。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,指甲缝里还留着一点淡淡的青色 —— 那是上周她在菜市场挑白菜时,沾到的湿泥颜色。那天她在摊位前蹲了很久,跟摊主阿姨讨价还价,说 “阿姨便宜点呗,我煮豆腐汤,要嫩点的白菜”。摊主阿姨笑着给她多装了两颗小青菜,说 “姑娘看着面善,多给你点”。这些都是后来早餐店老板跟林溪说的,说苏晚每次买完菜,都会在店门口站会儿,看着对面的公交站牌发呆,像在等什么人。 陆时衍的思绪跟着那点青色飘回了三年前的出租屋。那间出租屋在老小区的六楼,没有电梯,墙皮有些脱落,客厅的窗户正对着一棵老梧桐树。每次他值完夜班回来,都能看到客厅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 —— 是苏晚特意买的兔子造型台灯,说 “你怕黑,留着灯等你”。 有次他凌晨三点回来,推开门就闻到了番茄炒蛋的香味。苏晚系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围裙,站在小得转不开身的厨房门口,手里拿着锅铲,脸上还沾着点番茄酱。“你回来啦,” 她笑着跑过来,想帮他拿包,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凳子,踉跄着差点摔倒。他赶紧扶住她,才看到她的左手食指上贴着个卡通创可贴,渗着点血。 “怎么回事?” 他抓过她的手,声音里带着急。 “没事没事,” 苏晚慌忙把手往身后藏,“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,一点小伤。” 他把她的手拽回来,小心翼翼地揭开创可贴 —— 伤口不算深,却还在渗血,边缘沾着点番茄汁。他转身去拿医药箱,蹲在她面前帮她消毒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。“以后别等我了,太晚了,你早点睡。” “我不困,” 苏晚蹲下来,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,声音软乎乎的,“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口热的,你值夜班肯定没好好吃饭。” 那天的番茄炒蛋有点咸,豆腐汤却炖得刚刚好,他却吃得一滴不剩,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。苏晚坐在对面,托着下巴看着他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 “晚晚,” 陆时衍的声音轻得像呼吸,贴在苏晚的手背上,“你不是说要吃我做的饭吗?我学会做豆腐汤了,就是你以前总给我煮的那种,放了香菇和虾米,还加了你喜欢的嫩豆腐,你尝尝好不好吃?” 没有回应。只有窗外的风,从窗帘缝里钻进来,吹动了苏晚额前的碎发。那缕头发还是她上次让林溪帮她剪的,说 “太长了,打理起来麻烦”,其实林溪知道,她是怕去医院时,头发乱了会让陆时衍看出她过得不好。风把那缕头发吹到她的脸颊上,像他以前睡觉时,会轻轻帮她拂开头发的样子。 陆时衍慢慢抬起头,看着苏晚的脸。她的皮肤白得透明,能看到细细的血管,像易碎的瓷器。他想起三年前的平安夜,雪下得很大,把整个城市都裹成了白色。他刚结束实习,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,给苏晚买了条白色的连衣裙 —— 她之前在商场里看了很久,却因为太贵没舍得买。 他把连衣裙藏在身后,在医院门口等她。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,像个小灯笼,跑过来时围巾上落满了雪。“时衍,你怎么在这儿?不是说要加班吗?” “给你个惊喜,” 他把连衣裙拿出来,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不知道你穿合不合身。” 苏晚的眼睛瞬间亮了,接过连衣裙翻来覆去地看,却突然红了眼眶。“你怎么乱花钱?我们还要攒钱买江景房呢。” “江景房慢慢攒,” 他把她裹进自己的大衣里,大衣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,却把她裹得严严实实,“但我想让你早点穿上喜欢的裙子。” 那天他们在奶茶店门口拍了合照,他举着手机,苏晚踮着脚吻他的脸颊,雪落在他们的头发上,像撒了把糖。他笑得眼睛都弯了,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 可现在,照片还在他的口袋里,被他攥得发皱,人却没了。 他伸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苏晚的脸颊,凉得像冰。“晚晚,我知道你没睡,你就是生气了,对不对?你气我没早点找到你,气我相信了你的谎话,气我和沈若涵订了婚。你醒过来,骂我一顿好不好?你以前总说我‘陆时衍你怎么这么笨’,你再骂我一次,怎么骂都可以,别不理我。” 他的肩膀开始发抖,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苏晚的手背上,砸在她苍白的皮肤上,像碎掉的星星。“我和沈若涵的婚约是假的,晚晚,我从来没爱过她,我爱的人一直是你。我答应订婚,只是因为我妈查出了肺癌,晚期,院长说只要我娶他女儿,就给我妈用最好的进口药,安排最好的化疗方案。我以为我能尽快解决,等我妈病情稳定了就跟她解除婚约,我以为我能找到你,我以为……” 他的声音哽咽了,再也说不下去。他以为的太多,却唯独没以为,苏晚会把自己的病藏得这么深 —— 她把诊断书藏在枕头下,把止痛药盒藏在外套内袋,连咳血都要躲在没人的地方;他没以为,她会把他推得这么远,连一句 “我病了” 都不肯说;他更没以为,她会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,连等他解释的时间都不肯留。 林溪推开门走进来,手里拿着一张纸巾,轻轻拍了拍陆时衍的肩膀。“时衍,你别这样,晚晚看了会心疼的。” 陆时衍接过纸巾,却没用来擦眼泪,只是攥在手里。纸巾很快被他的汗水和泪水浸湿,皱成了一团。“她不会心疼了,” 他的声音很轻,像断了线的风筝,“她再也不会心疼我了。” “不是的,” 林溪蹲下来,看着他,眼眶通红,“晚晚一直都很心疼你,她只是不想拖累你。你知道吗?这三年,她每次路过市一院,都会在门口站很久。” 林溪想起上个月的一个傍晚,她下班路过市一院,看到苏晚站在街角的梧桐树下。苏晚裹着一件灰色的旧围巾,脖子缩在围巾里,眼睛盯着医院门口的专家栏。专家栏上贴着陆时衍的照片,照片上的他穿着白大褂,嘴角带着浅淡的笑。苏晚就那样站着,直到路灯亮起来,才慢慢转身离开。后来林溪问她,她笑着说 “就是路过,看看而已”,可林溪看到她口袋里露出的报纸边角 —— 是前几天报道陆时衍成功完成一台高难度心脏手术的那篇,上面还有陆时衍的采访,他说 “医生的责任,就是帮病人把希望找回来”。 “她存了好多你的新闻报道,” 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有你做手术成功的,有你拿‘优秀医生’奖的,还有你去学校做健康讲座的,她都剪下来,放在一个铁盒子里。那个铁盒子是你以前送她的,你还记得吗?就是你第一次发工资,给她买的那个带锁的铁盒子,她说要装‘我们的宝贝回忆’。” 陆时衍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,像快要熄灭的火苗突然窜起一点火星。“真的吗?她…… 她还留着那个盒子?她还关注我?” “嗯,” 林溪点头,眼泪掉了下来,砸在地上,“她每天都会把那个盒子拿出来,翻一翻那些报道,有时候会对着你的照片发呆,发着发着就哭了。她还偷偷去看过你妈,在你妈化疗的时候。” 去年冬天,苏晚听说陆母在肿瘤科化疗,特意买了件羊绒衫,又买了陆母爱吃的软糕,偷偷去了医院。她不敢进病房,就躲在肿瘤科走廊的拐角,看着护工推着陆母从病房里出来。陆母瘦了很多,头发也掉了不少,却还笑着跟护工说 “我儿子今天会来看我,他忙,我得好好的,别让他担心”。苏晚站在拐角,手里的羊绒衫被攥得发皱,软糕的包装都被捏破了。她怕被陆时衍撞见,看了一会儿就赶紧走了,走到楼梯间时,正好碰到陆时衍从电梯里出来。她慌忙躲进楼梯间的阴影里,看着陆时衍手里提着保温桶,快步往病房走。她听见他跟护工说 “今天给我妈炖了鸽子汤,她以前总说想喝”,还听见他说 “等我妈好点,我就去找晚晚,我知道她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”。那天苏晚在楼梯间里站了很久,直到腿都麻了,才慢慢走下去,手里的软糕早就凉了,像她的心一样。 “有一次她差点被你撞见,” 林溪接着说,“她躲在楼梯间里,听你跟你妈说‘妈,你再坚持一下,等我找到晚晚,就让她来看你,她以前总说要给你织件厚毛衣’,她在楼梯间里哭了很久,把眼睛都哭肿了。” 陆时衍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想起去年冬天的那个下午,他从母亲病房出来,想去楼下买瓶水,在楼梯间里看到一个穿米色外套、戴口罩的女人。那个背影很像苏晚,他喊了一声 “晚晚”,女人却跑得很快,转眼就不见了。他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,以为是太想苏晚,才会看错。现在才知道,那真的是她,是他找了三年的人,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,就在他眼前,他却没认出来,还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。 “她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像个迷路的孩子,“她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?我不怕她的病,我不怕拖累,我就怕她一个人扛着,怕她疼的时候没人陪,怕她想说话的时候没人听。” “因为她爱你啊,” 林溪的声音哽咽,“她怕你为了她放弃事业,怕你为了她的病四处奔波,怕你因为她不开心。她总跟我说‘时衍那么优秀,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,不该被我这个病秧子困住’。她还说,只要你能好好的,她就算不在你身边,也开心。” 陆时衍低下头,把脸埋在苏晚的手背上,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。他想起苏晚的日记里写的 “如果有下辈子,我想有个健康的心脏,好好爱陆时衍”,想起她照片背面写的 “一起看日出,一起变老”,想起她最后躺在他怀里,说 “替我多看几眼日出”。那些话像一把把小锤子,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,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。 他猛地站起来,双手紧紧抱着苏晚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“晚晚,我带你去看日出,我们现在就去,去滨江路的江景房,去 18 楼的阳台。你不是想看吗?我们现在就去,你睁开眼睛看看,好不好?” 林溪赶紧拉住他的胳膊,声音里带着急:“时衍,你冷静点,晚晚她…… 她已经不在了,你这样会伤害到她的。” “她没走!” 陆时衍打断她,眼睛红得像要滴血,血丝爬满了眼白,“她只是睡着了,她会醒过来的!我们去看日出,她看到日出就会醒过来的!她以前说过,日出是希望,看到日出就什么困难都能过去!” 他弯腰,想把苏晚从病床上抱起来。她的身体很轻,像一片羽毛,他却觉得重得抱不动 —— 那是他的全世界,是他用三年时间寻找的光,是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的人,现在却成了一具冰冷的遗体,躺在他的怀里,再也不会对他笑,再也不会跟他说 “陆医生,我喜欢你”。 护士小张和另外两个医生听到动静,赶紧跑进来。小张拉住陆时衍的胳膊,声音里带着劝:“陆医生,你别这样,苏小姐已经走了,你这样…… 她也不会安心的。” “放开我!” 陆时衍嘶吼着,像一头受伤的野兽,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疼,“那是我的晚晚,是我的爱人,我要带她去看日出,你们别拦着我!” 他用力甩开小张的手,小张没站稳,往后退了两步,差点摔倒。 混乱中,急救室的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。是沈若涵,院长的女儿。她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保温桶,看到里面的场景,脚步顿住了,脸上露出惊讶和尴尬的表情。她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,脸上化着淡淡的妆,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—— 昨晚她跟父亲吵了一整晚,为了解除婚约的事。 “时衍,” 她轻声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犹豫,还有不易察觉的愧疚,“我……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,你昨天一夜没睡,该吃点东西了。” 陆时衍转过头,目光落在她身上,像冰一样冷,没有一点温度。“你来干什么?这里不欢迎你。” 沈若涵的脸色白了白,手指紧紧攥着保温桶的提手,指节泛出青白色。“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,可我……” “你不知道!” 陆时衍打断她,声音里的疼像要溢出来,“你什么都不知道!你以为我为什么答应和你订婚?你以为我真的想娶你?我从来没爱过你,我爱的人是她,是躺在那里的苏晚!” 他指着病床上的苏晚,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,“我和你订婚,只是为了我妈的病,只是为了能有机会找到晚晚!现在她没了,我的全世界都没了,你满意了?你开心了?” 沈若涵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,砸在保温桶上,发出 “嗒嗒” 的声音。“我知道,我一直都知道。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爸逼你,他说如果你不娶我,就不给我妈用最好的药,我也没办法。我试着跟他说过,我说‘感情不能勉强,时衍心里有别人’,可他不听,他说‘陆家需要这个联姻,你弟弟还在国外读书,需要医院的资源’。” 她走到陆时衍面前,把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,保温桶上还贴着一张便签,上面是她的字迹:“里面是山药鸡汤,你胃不好,少放了盐。”“我今天来,是想告诉你,我已经跟我爸说清楚了,我们解除婚约。” 她的声音轻了些,带着一丝释然,“我不想再勉强你,也不想再耽误你了。时衍,对不起,这段时间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 陆时衍没说话,只是转过头,重新握住苏晚的手,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,仿佛在跟她说 “别生气,她很快就走了”。 沈若涵看着他的样子,心里一阵发酸。她想起第一次在医院的晚宴上见到陆时衍的场景:他穿着黑色西装,站在角落里,手里拿着一杯香槟,目光却一直落在门口,像在等什么人。后来她才知道,他在等苏晚 —— 那天苏晚因为加班没来,他就那样站了一整晚,连香槟都没喝几口。她还见过他办公室抽屉里的照片:是苏晚和他的合照,苏晚踮着脚吻他的脸颊,笑得很开心。他手机的壁纸也是这张照片,只是设成了仅自己可见。她早就知道,陆时衍的心里,从来都只有苏晚一个人。 “我爸那边我会处理,” 她往后退了一步,声音轻得像道歉,“你不用担心他会为难你,也不用担心我妈的治疗费用,我已经跟我妈说了,她也支持我解除婚约。还有,这个鸡汤…… 你记得喝,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,不然苏小姐在天上,也会难过的。” 说完,她转身往外走,走到门口时,又停住了,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晚,轻声说 “苏小姐,对不起”,然后轻轻带上了门。 急救室里又恢复了安静,只剩下陆时衍粗重的、带着哭腔的呼吸声,在冷光灯下回荡。 林溪走过去,把保温桶打开。鸡汤的香气飘了出来,是淡淡的山药味,还带着一点鸡肉的鲜。她盛了一碗,递到陆时衍面前:“时衍,喝点吧,就算为了晚晚,你也得好好活着,不然她留下的那些东西,那些回忆,谁来替她守着呢?” 陆时衍摇了摇头,目光一直停留在苏晚的脸上,像怕一眨眼,她就会消失。“我不饿,” 他的声音很轻,“我想陪她再坐会儿,就一会儿。” 林溪没再劝他,只是把鸡汤放在床头柜上,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陪着他。窗外的天慢慢亮了,东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,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照在苏晚的脸上,给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,像撒了层碎金。 陆时衍看着那抹阳光,声音轻得像耳语:“晚晚,日出要来了,你看,天要亮了。我们说好的,一起看江景日出,你醒过来,我们一起看好不好?” 他伸出手,轻轻把苏晚的头往阳光的方向转了转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。“你以前总说,日出代表希望,说只要看到日出,就觉得什么困难都能过去。你还说,等我们住到江景房,每天早上都要一起坐在阳台的摇椅上,看太阳从江面上爬起来,然后你给我煮咖啡,我给你煎蛋。现在希望来了,太阳快出来了,你怎么不看了?”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苏晚的睫毛,像在帮她拂去不存在的灰尘。“我知道你累了,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,总是在为我操心。我实习忙,你帮我洗白大褂;我考试压力大,你陪我熬夜复习;我妈生病,你偷偷去医院照顾她,还不让我知道。你累了,就睡了这么久,也该醒了,对不对?”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去看江景房模型的场景。那天是周末,他特意调了休,带着苏晚去了 “江枫园” 的售楼处。苏晚趴在玻璃柜上,眼睛亮晶晶的,指着模型里 18 楼的那套房子,说 “时衍,你看那个阳台,好大啊,我们可以在那里种点向日葵,你说好不好?” “好啊,” 他从背后抱住她,下巴抵在她的发顶,“等我们买了这套房子,就把阳台种满向日葵,再买个摇椅,每天早上一起看日出。” 苏晚转过身,踮着脚吻了吻他的下巴,笑着说 “拉钩,不许反悔”。他伸出小拇指,跟她拉钩,说 “不反悔,一辈子都不反悔”。 他还想起他们在出租屋的阳台上看星星的场景。那天晚上天气很好,星星特别亮。苏晚靠在他怀里,手里拿着一本天文杂志,指着天上的星星说 “时衍,你看那是猎户座,传说猎户座是个勇敢的猎人,会保护喜欢的人”。 “那我就是你的猎户座,” 他把她抱得更紧,“我会一直保护你,不让你受委屈。” 苏晚笑着说 “好啊,那你要说话算话”,然后在他怀里睡着了,呼吸轻轻的,像小猫一样。 他还想起第一次拿到工资,给苏晚买了一条向日葵项链。项链的吊坠是小小的向日葵,上面镶着几颗碎钻,在灯光下会闪。他把项链戴在苏晚脖子上,说 “晚晚,向日葵代表阳光,我希望你每天都像向日葵一样,开开心心的”。苏晚摸着项链,眼睛里闪着泪光,说 “时衍,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”。 那些回忆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,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温暖的光,可现在,这些光都变成了刺,扎在他的心上,疼得他无法呼吸。 “晚晚,” 他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希望,像快要熄灭的烛火,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?就一次,让我弥补你,让我好好爱你,让我们一起把没完成的约定都完成。我们去买向日葵种子,种在阳台;我们去买天文望远镜,一起看银河;我们去拍更多的合照,贴满家里的墙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好不好?” 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突然响了,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急救室的安静。屏幕上显示着 “肿瘤科李医生”,是他母亲的主治医生。他犹豫了一下,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,还是接了电话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:“李医生,我妈怎么样了?” “陆医生,你赶紧来肿瘤科一趟!” 李医生的声音很着急,带着一丝慌乱,“你母亲情况不太好,刚才突然咳血,量很大,我们正在抢救,你快来!” 陆时衍的身体猛地晃了晃,林溪赶紧扶住他的胳膊,才没让他摔倒。他看着苏晚的脸,她的嘴角还留着那丝浅淡的笑意,仿佛在说 “你去吧,我等你”。可他又想起母亲在病床上的样子,母亲拉着他的手,说 “时衍,妈想看到你幸福”。一边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,刚刚离开他;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,正在生死边缘挣扎。他的心脏像被撕裂成了两半,疼得他连站都站不稳。 “时衍,你赶紧去肿瘤科看看阿姨吧,” 林溪的声音里带着急,“这里有我,我会陪着晚晚的,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的,你放心去吧。” 陆时衍看着苏晚,眼睛里满是不舍,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。他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,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。“晚晚,我去看看我妈,很快就回来,你等我,别走开,好不好?” 他的声音轻得像承诺,像怕她会不答应。 他站起身,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。每走一步,都像踩在刀尖上,疼得他浑身发抖。走到急救室门口时,他又停住了,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晚 —— 她安静地躺着,阳光照在她的脸上,像一幅温柔的画。“我很快就回来,晚晚,” 他轻声说,然后转身,快步往肿瘤科跑去。 肿瘤科的抢救室门口围满了护士和医生,气氛紧张得像凝固了。陆母躺在病床上,身上插着各种管子,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忽高忽低,发出 “嘀嘀” 的警报声。陆时衍冲过去,抓住李医生的胳膊,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:“李医生,我妈怎么样了?她不会有事的,对不对?你用最好的药,不管花多少钱,我都愿意,只要能救她!” 李医生叹了口气,摘下口罩,脸上带着疲惫和无奈:“陆医生,你冷静点,我们正在尽力。你母亲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,这次咳血很严重,肺部血管破裂,我们已经在止血了,但是…… 能不能挺过去,就看这几个小时了。” 陆时衍靠在墙上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。他的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,寒意顺着衣服往骨子里钻,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。他刚刚失去了苏晚,那个他愿意用生命去换的人;现在,他又要失去母亲,那个从小把他养大、为他操碎了心的人。他的世界,像一座正在崩塌的城堡,一点点变成废墟。 他推开围着的护士,走进抢救室。陆母躺在病床上,脸色白得像纸,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。他走到床边,轻轻握住母亲的手,她的手和苏晚的手一样,凉得像冰。“妈,” 他的声音哽咽,眼泪掉在母亲的手背上,“你别离开我,好不好?我已经失去晚晚了,我不能再失去你了,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。” 陆母慢慢睁开眼睛,眼神浑浊,却在看到他的瞬间,亮了一点。她的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陆时衍赶紧凑过去,把耳朵贴在她的嘴边,才能听到一点微弱的声音。 “时衍…… 你来了……” 陆母的声音轻得像气音,“晚晚呢?你找到她了吗?” 陆时衍的眼泪瞬间掉得更凶了,他没想到,母亲到了这个时候,还在惦记着苏晚。“妈,我找到她了,”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她…… 她就在急救室,等你好了,我就带她来看你,好不好?她还跟以前一样,会给你织毛衣,会给你煮你爱吃的粥。” 陆母的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丝浅淡的笑。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,像小时候他生病,她摸着他的额头那样。“时衍…… 妈对不起你……” 她的声音更轻了,“妈不该逼你和沈小姐订婚…… 不该让你为难…… 妈知道…… 你心里一直有晚晚…… 妈都知道……” “妈,别说了,” 陆时衍打断她,怕她累着,“你好好养病,等你好了,我们一起去看晚晚,一起去江景房,一起看日出。我们一家人,再也不分开了。” 陆母点了点头,眼睛慢慢闭上,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。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慢慢下降,从 60 降到 50,再降到 40…… 最后,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线。刺耳的长鸣声在抢救室里响起,和急救室里苏晚的监护仪声音一样,像一把锋利的刀,把陆时衍的世界彻底劈碎。 “妈!” 陆时衍嘶吼着,扑在母亲的床边,紧紧抱着她的手,“你别睡!你醒过来!我还没带你去看晚晚,还没带你去江景房,你怎么能睡呢!” 护士和医生走过来,轻轻拉开他。“陆医生,节哀,” 李医生的声音带着同情,“陆阿姨走得很安详,没有痛苦。” 陆时衍坐在地上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地上。他失去了母亲,失去了那个从小疼他、爱他、为他付出一切的母亲。一天之内,他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,失去了他的爱人,失去了他的亲人,失去了他所有的希望。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,直到腿都麻了,才慢慢站起来。他走出肿瘤科抢救室,外面的阳光很刺眼,照得他睁不开眼睛。他想起苏晚还在急救室等他,想起他答应过苏晚,很快就回去。 他慢慢往急救室走,脚步虚浮,像个没有灵魂的游魂。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,有人哭,有人笑,有人着急地跑着,有人平静地走着。可这些都和他无关了,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冰冷的遗体,和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。 他走过护士站,看到小张正在整理病历,小张看到他,想跟他说什么,却又把话咽了回去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他走过诊室,看到以前他坐过的位置空着,桌上还放着他没看完的病历。他走过走廊拐角,看到上次苏晚躲着他的那个阴影处,仿佛还能看到她穿着米色外套、戴着口罩的样子。 走到急救室门口,他看到林溪站在门口,眼睛红红的,手里攥着那个铁盒子 —— 是苏晚用来装新闻报道的那个。看到他过来,林溪轻轻摇了摇头,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悲伤。 陆时衍的心沉到了谷底。他推开门走进急救室,看到苏晚的身上已经盖好了那张白色的盖布,从头到脚,盖得严严实实,再也看不到她的脸,再也握不到她的手,再也不能跟她说 “晚晚,我们去看日出”。 “晚晚……” 他的声音轻得像呼吸,走到床边,慢慢伸出手,指尖碰到盖布的瞬间,像碰到了冰。他轻轻揭开盖布的一角,看到苏晚苍白的脸,还是那副安静的样子,睫毛很长,嘴角还留着那丝浅淡的笑意,仿佛只是睡着了。 他坐在床边,握住她的手,凉得像冰。“晚晚,我妈也走了,”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她去陪你了,你们在天上,应该不会孤单了。我妈很喜欢你,她以前总说,想让你做她的儿媳妇,想看着我们结婚,看着我们有自己的家。” 他的肩膀开始发抖,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盖布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。“我知道,你们都在等我,等我完成我们的约定。我会带你们去江景房,去看日出,去看星星,去完成我们所有没完成的事。你们等着我,好不好?” 他慢慢站起来,走到窗边,用力拉开窗帘。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,阳光灿烂得晃眼,江面上波光粼粼,像撒了一层金子。远处的太阳升得很高,像一个金色的圆盘,把江面照得通红,连江水都变成了暖红色。 那是苏晚想看的日出,很美,很亮,像她曾经的笑容,像她曾经说过的 “暖烘烘的糖”。 陆时衍看着那轮日出,眼泪又掉了下来。“晚晚,你看,日出真的很美,你没骗我。我们说好的,一起看日出,现在我替你看了,你看到了吗?”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,照片上的苏晚笑得很开心,踮着脚吻他的脸颊,雪落在他们的头发上。他把照片贴在胸口,闭上眼睛,仿佛又听到了苏晚的声音,轻轻的,带着笑意,在他耳边说 “陆医生,等你成为最厉害的医生,就带我去看江景好不好?” “好,” 他在心里回答,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,“我们现在就去,晚晚,我们回家。” 他走到床边,小心翼翼地抱起苏晚的遗体。她的身体很轻,像一片羽毛,他却用双手紧紧抱着,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。他怕碰疼她,怕她冷,把自己的白大褂脱下来,裹在她的身上,白大褂上还带着他的体温,带着淡淡的雪松味 —— 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味道。 林溪跟在他后面,看着他的背影。陆时衍的肩膀垮着,头发乱了,胡茬也没刮,白大褂裹着苏晚,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。那个曾经意气风发、眼神明亮的陆医生,现在只剩下一个被悲伤填满的空壳,一个守着回忆不肯放手的人。 陆时衍抱着苏晚,慢慢走出急救室,走出市一院的大门。阳光照在他们身上,暖得像假的,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黑暗。他抬头看了看天,蓝天白云,很干净,像苏晚曾经喜欢的样子 —— 她说 “蓝天白云的时候,心情都会变好”。 “晚晚,我们去江景房,去看日出,去我们的家。” 他轻声说,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丝期待,一丝悲伤。他脚步坚定地往前走去,怀里抱着他的爱人,怀里抱着他的全世界,怀里抱着他们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。 江景房的钥匙在他的口袋里,是三年前他买了房子后,特意去配的两把。一把他自己留着,放在钱包里,跟那张照片放在一起;另一把他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,想等找到苏晚后,亲手交给她,说 “晚晚,这是我们家的钥匙”。现在,他要带着她,用这把钥匙,打开他们的家,打开他们曾经的梦想。 他走到路边,拦了一辆出租车。司机师傅探出头,看到他抱着一个人,身上还裹着白大褂,愣了一下,却没多问,只是说 “先生,您去哪儿?” “滨江路,江枫园。” 陆时衍的声音很轻,把苏晚轻轻放在后座,自己坐在旁边,紧紧握住她的手。 出租车缓缓开动,往滨江路的方向驶去。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后退,像他们曾经的回忆,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。路过苏晚以前常去的菜市场,摊位上的白菜还摆得整整齐齐,摊主阿姨正在跟顾客讨价还价;路过他们以前住的老小区,六楼的窗户还亮着灯,像他们以前留着的那盏兔子台灯;路过市一院的大门,专家栏上陆时衍的照片还在,只是下面多了一行 “休假” 的标注。 陆时衍看着怀里的苏晚,轻声说:“晚晚,快到了,我们的家就在前面。你还记得吗?我们以前总说,等住到江景房,就每天早上一起看日出,晚上一起看星星。我们还要在阳台种向日葵,买个摇椅,你靠在我怀里,我给你读故事。” 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哽咽,在出租车里回荡,像一首无声的挽歌。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,轻轻叹了口气,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了些。 江枫园小区很快就到了。陆时衍抱着苏晚,慢慢走进小区。小区里的绿化很好,种满了梧桐树和樱花树。秋天的梧桐叶落在地上,像一层金色的地毯,踩在上面沙沙响。樱花树的枝桠光秃秃的,却还能想象到春天樱花开满枝头的样子 —— 苏晚以前说 “樱花飘落的时候,像下雪一样,肯定很美”。 他走到 18 楼,拿出钥匙,插进锁孔。钥匙转动的瞬间,“咔嗒” 一声,像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。门开了,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—— 这是他买了房子后,第一次来。他以前总想着,等找到苏晚,再一起过来装修,一起把这个房子变成家。可现在,他只能带着她的遗体,独自走进这个空荡荡的房子。 客厅很大,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,把地板照得发亮。客厅的角落里,放着几个未拆封的纸箱,里面是他之前买的装修材料:浅粉色的乳胶漆桶,上面贴着一张便签,是他写的 “晚晚喜欢淡一点的粉”;白色的蕾丝窗帘,标签上还留着苏晚喜欢的那个品牌的 logo;还有一个藤编的摇椅,是他特意选的,苏晚以前在家具城看到过,说 “藤编的坐着舒服,能晒太阳”。 阳台朝东,站在阳台上,能看到整个江面的风景。现在是上午,太阳挂在天上,江面波光粼粼,像撒了一层碎钻。远处的轮船缓缓驶过,留下一道白色的水痕,像一条长长的丝带。 陆时衍抱着苏晚,走到阳台上,把她轻轻放在阳台的地板上,自己坐在她旁边,紧紧握住她的手。“晚晚,你看,这就是我们的家,这就是我们的阳台,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“你看,那边就是日出的方向,每天早上,太阳都会从那里升起来,像你说的一样,暖烘烘的,像揣了颗糖在怀里。” 他拿起她的手,指向江面:“你看,江面上有轮船,还有水鸟,以前你总说,想坐船去江对面看看,等春天来了,我们就去,好不好?我们还可以在江边散步,吹吹风,像以前在老小区的河边一样。” 他的眼泪掉下来,落在苏晚的手背上,凉得像冰。“我知道,你现在很开心,对不对?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,终于能一起看日出了。以前我们总说,等有了家,就再也不分开,现在我们有家了,我们再也不分开了。” 他从口袋里拿出苏晚的那个铁盒子,打开盒子。里面整齐地放着剪下来的新闻报道:有陆时衍成功完成心脏手术的报道,有他获得 “优秀医生” 奖的照片,还有他去学校做健康讲座的文章。每一篇报道上,都有苏晚用红笔划过的痕迹 —— 在提到 “陆时衍” 的地方,在提到 “责任”“希望” 的地方。盒子的最下面,放着一封未寄出的信,信封上写着 “给时衍”,是苏晚的字迹。 陆时衍小心翼翼地拿出信,拆开。信纸是淡蓝色的,上面的字迹娟秀,却带着一丝颤抖: “时衍,今天我又路过市一院了,看到你的照片在专家栏上,你笑得很开心,我也很开心。听说你最近做了一台很难的手术,很成功,他们都说你是最好的心外科医生,我就知道,你一定会很厉害的。 我今天去菜市场买了白菜,想煮豆腐汤,却想起以前你总说我煮的豆腐汤最好喝。我煮了一碗,却觉得没以前好喝,可能是少了你的味道吧。 天气越来越冷了,你胃不好,记得多穿点衣服,别总熬夜,按时吃饭。你以前总说我啰嗦,可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你。 我知道,我可能等不到和你一起看日出的那天了。我不难过,真的,只要你能好好的,我就很开心了。 如果有下辈子,我想有个健康的心脏,我想早点遇到你,想和你一起住到江景房,想和你一起看日出,一起变老。 时衍,我喜欢你,一直都喜欢。” 陆时衍握着信纸的手发抖,眼泪滴在信纸上,晕开了字迹。他把信纸放在苏晚的手边,又从盒子里拿出那枚向日葵项链 —— 是他以前送她的,她一直戴在脖子上,直到最后。他轻轻把项链戴在苏晚的脖子上,吊坠贴在她的胸口,像一颗小小的太阳。 “晚晚,下辈子,我一定早点找到你,”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一定不让你再受委屈,一定给你一个健康的心脏,一定陪你看一辈子的日出,一定和你一起变老。” 阳光从阳台的玻璃照进来,落在他们身上,暖得像苏晚曾经的怀抱。陆时衍靠在墙上,闭上眼睛,握着苏晚的手,感受着她的冰凉,感受着阳光的温暖,感受着这个他们曾经期待了很久的家。 他知道,他们的约定,终于实现了,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。他知道,他会一直在这里,陪着苏晚,陪着他们的家,陪着他们的日出,直到永远。 楼下传来孩子的笑声,清脆得像风铃;传来老人的聊天声,温和得像阳光;传来风吹过树叶的声音,轻轻得像耳语。一切都那么平静,那么美好,像苏晚曾经希望的那样 —— 她说 “我希望我们的家,每天都能听到开心的声音”。 陆时衍睁开眼睛,看着江面的风景,轻声说:“晚晚,我们回家了。” 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,仿佛所有的悲伤都被这阳光和江面的风景抚平了,仿佛所有的遗憾都被这迟到的约定弥补了。 只是,他的身边,再也没有那个会笑着说 “陆医生,我喜欢你” 的女孩,再也没有那个会为他煮豆腐汤的女孩,再也没有那个会和他一起期待日出的女孩。 只剩下他一个人,守着一个空荡的家,守着一张泛黄的照片,守着一本写满爱意的日记,守着一封未寄出的信,守着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未来。 阳台的风轻轻吹过,带着江面的湿气,吹起了苏晚的头发,吹起了陆时衍的衣角,像一场无声的拥抱,像一次永远的告别。 陆时衍握紧苏晚的手,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,轻声说:“晚晚,我们一起看日出,好不好?” 江面的太阳,依旧灿烂,依旧温暖,却再也照不亮他心里的黑暗,再也暖不了他冰凉的指尖。 他知道,他会一直在这里,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,等一个不会实现的约定,等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下辈子。 直到时间的尽头,直到世界的终结。